预知梦
我时常做梦 梦中有光怪陆离和天马行空，破碎的影像和录音片段，以熟悉的或是不熟悉的语言诉说 而在短暂地回到现实的期间，那些不现实的事物，总会应验 这是超能力，是上天赐予我的礼物…… 我遵循着梦的指引，在迷雾中前行 赤裸着双脚一直走，一直走 一直走到…现实的彼端 也就是现在。
“——这就是你吃霸王餐的理由？”
繁华的都市，喧闹的街道，正午阳光暴晒之下，一个麻袋被扔出饭店。
麻袋在地上扭了扭爬了爬，终于把身上的麻袋皮脱了下来。
但是，里面的人就算挣脱出来，也还是包着一层皮——灰扑扑的便宜布料缝成面罩、披肩、带兜帽的斗篷、盖到脚的长袍子。
和褪皮的蛇一样，这人唯一露出的地方是一双眼睛，一双深红色，像蛇一样的眼瞳。
“怎么会这样……我明明梦见有人替我付钱了啊…”
低哑的声音呢喃着，能听出是个女性。可是好像被人在嗓子上狠狠划了一刀，隐约能听见她伤口迸裂的血腥响声似的，实在不能说好听。
大街上的人远远地绕着她走，她毫不在意地眨了眨眼睛。
肚子饱饱的，这就够了。
蛇眼的女人直起腰来，脊椎发出咔咔的响声，她懒散地瞟了一眼道路尽头的城门，啧了一声。
“我记得下一个梦里是……在旅店入睡？这也太豪华了罢。感觉是无效信息。”
她恢复颓唐流浪者的姿态，钻进巷子里去了。
回到她最近的落脚点，那是个漂亮的蓝色中型水箱，遮风挡雨的家——当然已经被水锈蚀开了几个洞，完好的铁皮表面油腻腻，生着青苔。女人将身上最外一层的披肩取下，铺在铁皮盒子最里侧的角落，接着优雅坐下。
她慢慢卸下自己的防备，坐在没人看得到的视线死角摘下兜帽。
一张蛮清秀的脸，其实不能叫做女人，这张脸太稚气，太天真。那么要叫她少女吗？似乎也不行，因为她的神情太深沉，又不像是少女为了矜持假装的。
深褐色头发，剪得支离破碎。她随意拨了拨头发，捏了两下耳垂，接着双手抱住袍子底下的双腿，脑袋一歪。
轻微的呼吸声传出，此刻，这位流浪的少女竟然在闭眼一瞬间就睡着了。
接着不到五分钟，她醒了。
挠了挠头，少女愣住了。
“怎么回事……？”
她松开交握的双手，十指伸开，手心对着自己。她看着手心的条条细线，好像是想看出什么不一样的东西来，像东方人看手相那样。
她这一次娴熟的入梦，什么都没梦到。
这太不寻常。平时如果什么事也没有，至少还能梦到自己躺着睡觉呢。但这次就好像是她很久没有体验过的深度睡眠，梦里什么记忆都没有，直接醒过来了。
“怪。”
“咣”
一声清脆的敲击声，就在她思索的时候响起。
应激反应动了，她迅速把兜帽扣上。探头看出去。水箱的破洞处的确看得见一双腿，穿着旅行者的马裤，她漠不关心地敲了敲铁皮作为回敬，她从来不喜欢和人打交道。
谁知那家伙竟然弯下腰向破洞里看进来了，还笑吟吟的。
“我猜你就是他们说的斯佩小姐吧。你好，我是奥德镇来的吉尔德林，是个冒险家。能请你赏脸吃个饭吗？”
蛇眼惊疑地看着男子，她觉得没人会无缘无故请人吃饭，更不觉得这件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。
“……为什么？”
好像钝刀子锯骨头一样的声音。吉尔德林想道，他觉得这城市的趣味又大大增加了。满含着激情和诚挚，他这样说道。 “我听说你能预测未来，这可不是谁都会的，我想请你和我一起旅行。”
斯佩小姐皱着眉头。担忧一件和吉尔德林以为她在想的完全不同的事。
“……也不是不行。但是我刚吃完饭。要不你晚上请我吧，我不想突然暴饮暴食，那样对我的身体不好。”
少女站起身，忘了捡地上的破披肩。笑得眯起眼睛的少年向她伸出手。
斯佩用一顿饭把自己卖了，她隐隐感觉到有好事要发生。也许是刚才的良好睡眠让她的心情久违地变好了吧。
“太好了。我旅途中第一个同伴！”
吉尔德林陶醉了一会儿，接着突然意识到斯佩的衣服情况不太好。他很快决定了这趟旅程的下一个目的地。
“我们先去商店街给你买一身衣服。”
“我穿这个很舒服。”
斯佩斩钉截铁地说道。她不喜欢暴露自己任何身体部位。她想当一条披着旧皮的蛇，不想当频繁更换皮囊的寄居蟹。
“哦，好吧。那起码买双好走路的鞋子。否则你撑不住的。”
吉尔德林的话还算有道理，少女终于点了点头。
结果，走出服装店的时候，吉尔德林竟然已经说服店员以低价捆绑售卖了一大批过时衣服给他。而斯佩看着其中一件紫色长袍移不开眼。
所以打扮一番，斯佩终于从灰色的人形麻袋变成紫色人形麻袋，她呼吸着新面罩透过的空气，再次走进那家饭店。
这一次，是两个人！
老板认出了那双蛇眼，狠狠盯着她看，要不是吉尔德林丝毫不掩饰的钱包，他早就把两个人一起丢出去了。
吉尔德林招呼他过来结账的时候，豪迈得不得了。他为了炫耀自己的第一个旅伴，还挎着斯佩的肩膀唱了首歌。
斯佩也得意洋洋，她的预言成真了一次！虽然是挺久以来第一次吧。这让她忘记了自己的防备心，只顾着露出饱足的表情了。
紧接着第二个梦也成真了，吉尔德林带着她去了镇上的旅店。非常讲究地，要了两个房间。
感激，除了感激已经没有其他词汇可以形容！谢谢你——我的预知梦！
那么，赶快开始做下一个梦，为出钱的老板吉尔德林效力吧！
斯佩再次进入梦乡。
这是个长夜，破碎的声响和怪异景象充当背景音乐，没有一刻，没有一秒是安静的。
搏斗，斯佩紧皱眉头。薄被下，两只手握住彼此，她颤抖着蜷起身躯。这一切都发生在无意识的梦中。
随着一声长长的鸡鸣，斯佩突然睁大双眼，眼白布满血丝，神态更显憔悴。
她很快坐起身，用双手紧张地触摸自己的脸，急促地呼吸着。
一个从未设想过的恐怖梦境。
鲜血和死亡！尸体和尖叫！
虽然她见过这些，也见过不少，可是这样激烈真实的梦比那时见到的匪徒的刀刃要更可怕……或许是因为死去的不是一些素不相识的人，而是一个切实与自己有过对话的，印象还很鲜明的人。
吉尔德林被切碎的样子，那张笑脸变成绝望的样子。无论是闭上双眼还是睁开双眼都无法忘记。
“斯佩小姐，你醒了吗？我也刚醒。差不多该准备出发咯。”
门响了。
斯佩突然开始衷心希望，这一次的梦不会成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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